□邬淑芬
村口曾有一家打铁铺,这是一家夫妻店,丈夫负责打铁,妻子负责拉风箱。从记事起,他们就在里面忙碌着。我最喜欢看铁匠将火炉中烧得红红的铁板放到大铁墩上,然后抡起大铁锤,在铁板上一下一下锤着。本来坚硬的铁块,在火的熔炼下变成了任意揉搓的铁泥。只有那如太阳般耀眼的明黄,无声地昭示它的力量。
之后,铁匠将铁块放进冰冷的水中。冰冷的水瞬间沸腾,往外冒着热气。铁块的颜色迅速暗淡下来。接着铁匠又将冷却的铁块放入火炉中加热,重复着前面的过程。
那时,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家打铁铺。人们家中的剪刀,菜刀,还有农具镰刀、锄头之类,都是这位铁匠打造。每年农忙前夕,是铁匠铺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大家都赶在秋收之前将农具准备好,所以铁匠一家也常常忙得脚不沾地,吃住都在店铺中。
铁匠一家,也凭着一件一件铁器,将三个孩子送进了大学。
我的家中有两把菜刀,都是从铁匠家买的。其中一把造型和现在普遍的长方形菜刀不一样,刀刃头部不是直角,而是呈45度左右的尖头。从末端到尖头,有五六公分的距离缓缓过渡,呈现一条优美的曲线。我不清楚这样设计的目的,也许仅仅只是为了美观,也有可能是为了节省材料。这把菜刀颜色也要暗一些,在阳光下,隐隐闪着光。那是铁匠父亲打造的,已经用了几十年。
这把菜刀曾被母亲失手落入井中,当时并未打捞,又找铁匠重新打造了一把。
一年之后,水井清淤,菜刀被捞出,它仅仅只是表面有些锈蚀,打磨过后竟又光亮如新,丝毫没受影响。大家看了,都暗暗称奇。
父亲对我说,这家铁匠铺是祖传的手艺。从明朝的时候开始,他们就以打铁为生。打铁看似简单,其实内有乾坤,若无师傅带,是断然无法学会的。
他们也曾风光过,铁匠家曾经有一个极大的铺面。谁曾想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夫妻店。其实原因也不难理解,打铁着实辛苦。三伏天里,还要整天待在高温的炉子旁,若不是他们孩子多,家中负担重,可能他们也已经放弃了这门祖传的手艺。
大概四五年前,铁匠家最小的女儿大学毕业了,铁匠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再也抡不起大锤,于是镇上唯一一家铁匠铺也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