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麋鹿
2022年11月13日

那树那海

○邵小华

远远地就能望见那片浩瀚的树林,东向大海绵延,南接炊烟袅袅的村庄。

说的是苏北老家黄海边,那个以前叫林场的地方。上世纪70年代初,6岁的我,曾随父母从县城举家下放到这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童年时光。

夏天,那片树林最叫人留恋。孩子们上学都会抄林间略显荒芜的小道,以躲避火辣辣太阳射下的毒箭。挺拔翠绿的水杉树密密匝匝,遮天蔽日,俨然一把硕大无比的太阳伞。林间蝉鸣鸟啾,杂草生花,宛若一个童话世界。

秋天,树林会被大自然染成一片金黄色,落叶簌簌,满地斑斓。一条河流平静地穿林而过,河里会惊现长相奇特的鱼,大人们说那是海鱼,不小心洄游进了内河。

贪玩的童年遇上这片树林,实在是一种幸运。树下挖蝉蛹,树上掏鸟窝,草地上捉蚂蚱,河湾里洗野澡,样样都其乐无穷。捉迷藏最怕有人躲上高处的树杈,会让小伙伴找到哭。河水深处有菱叶连连,趁看林人午休,我们会悄悄划走他的小船去偷采菱角。

我一直向往见到大海。不知听谁说,沿村边那排树向东数到第一千棵,就能看见大海。一个午后,我和小伙伴华祝真的去数过一回树,当数到第七百棵时,一条铺满碎石子的海堤公路横亘在面前。华祝大我两三岁,路旁指示牌上的字他认得,往南去南通,往北去盐城。越过公路后脚下的小路突然消失,加上这两个陌生的城市名字,吓退了我俩继续寻找大海的脚步。

每年深秋,村里都有水泥船队去海边打芦苇。8岁那年深秋,父亲终于答应带我随船下海。但真抵海边时,我失望极了,没有想象中的海天一色,没有浪涛拍岸,没有巨轮穿梭。放眼望去,除了遍地火红的盐蒿子,就是随风舞蹈的芦苇荡,沼泽地般的海滩上,搁浅着三三两两的渔船,觅食的野鸟起起落落。

很快黄昏,装满芦苇的水泥船队开始返程,像一座座草房子漂移在水上。我躺在高高的芦草堆上,仍在咀嚼心里的失落。这时,一种从未听过的轰隆声突然撞击我耳鼓,低沉而磅礴,仿佛千军万马从后面追赶而来。船尾把舵的邻居大伯冲我嚷道,涨潮了,这是潮声,白天我们打草的潮间带现在全变成大海了!我赶紧拼命回望,可我们的船已过河闸进入内河,暮色中什么都看不到了。

转眼四五十年过去了。那片树林,如今已蝶变成黄海森林公园;那片海滩,叫条子泥。一年四季游客络绎不绝。今夏,在景区上班的华祝发来微信,邀我一起去黄海森林公园小木屋里小酌叙旧。疫情原因,我最终未能赴约,但给了华祝一条很诗意的回复:那树那海那人,在我童年的心中,就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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