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虹雷

秋天了，杲杲秋阳把银杏树烤成了一片金黄。一阵风过，金黄色的叶片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到车上，落到地上，把车与地盖得浑然一色，满目金黄。

小区是市里的模范小区，树木葱茏，四季花香，尤其是靠近大门的那棵银杏树，粗枝硕干，冠如华盖，春天满目翠绿，秋后一片金黄，引得许多人前来拍照。美中不足的是，有一辆收废品的脚踏三轮车时常停在树下，上面或多或少地还有些废品，与这打卡地的景色显得有些不太协调。

车是楼上住户老覃的。老覃是收废品的。老覃早上把车踏出去，中午回来时车上就有了废品，有时半车，有时一车。老覃年纪六十岁出头，常穿一身蓝色的长布褂。来来去去，很少见他与人说话。尽管他也是小区里的业主，这收废品的三轮车经常停在这靠近大门口的银杏树下，确实有碍观瞻，影响小区的整洁，于是便有人来找物管，要物管让老覃把车挪到别处。物管找了，可老覃的车没处挪。没法子，尽管不顺眼，心里有怨言，大家也不好明说了。进了城的农民，总得让人家找个生计呀，尤其是老覃。

老覃这房子本来是他儿子一家三口住的。他儿子与人和善，待人客气，才住到这里时，大家还没熟悉，他就主动把楼上楼下的邻居们请到大酒店里客气了一番。让邻居们惋惜的是，他儿子心脏不好，一天夜里竟然毫无征兆地走了。事后不到两个月，他儿媳丢下刚上二年级的儿子也离开了这个家。为了孙子和儿子的未了之事，老覃只好来到城里。老伴负责接送孙子上学和一日三餐，老覃买了辆三轮车收起了废品。

如果说单单为了孙子上学，这点儿费用老覃还能负担得起。家里十多亩地的流转补偿和老两口的农保，节约一些在城里生活也就够了。问题是儿子走后他成了债务人，一张张借条送到了他面前。借条是儿子写下的，这一点他不加怀疑。儿子没工作，结交的朋友多，还好面子。他曾几次告诫儿子，过日子要学会节俭，不能打肿脸充胖子。每次，儿子都应，好的，好的。后来他在儿媳口中得知，儿子卖房的收入不够他开支，常常入不敷出。儿媳说，她早就怀疑他花的钱大多是借的。果不其然，儿子一走，借条纷纷来了。

面对儿子欠下的一堆债务，老覃决定帮儿子还。他向债主们表态，凡是儿子欠下的债，一分不少，由他负责还清。有人劝老覃把城里房子卖了还债，老覃不卖。为了孙子，他不能把房子卖了。他身体还算结实，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帮儿子把债还了。至于怎么还？老覃着实思考了几天。自己年逾六十，建筑工地去不了，经商开店没资金，装潢维修没技术。那究竟做什么呢？他想到了收废品。

收废品是一项相当辛苦的差事，这小区到那小区，一天蹬这笨重的三轮车少说也得几十里路。早上把车蹬出去，离家远了就买两个馒头坐路边啃下了事。老覃不怕吃苦受累，怕的是刮风下雨。碰上雷雨天气，人淋湿了没事，纸板淋湿了还得摊在小区里晒，给业主们带来不便。

好在儿子欠下的债务笔数不少，单笔数额都不大。老覃只要凑够一笔，就还上一笔。他不等人家催，主动送过去。不知是哪位债主被这事所感动，把老覃收废品为儿子还债的事说了出来，一位记者还把这事宣传到了报上，于是小区里人都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啊！于是人们便不再厌恶老覃的车停在树下了，只要看到老覃的车停在树下，家里有废纸箱的，有塑料瓶的，用坏了的家用电器的，都不声不响地送到车上。人们之所以这样做，有同情，更多的是扶助与赞美。

秋天了，杲杲秋阳把银杏树烤成了一片金黄。一阵风过，金黄色的叶片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到车上，落到地上，把车与地盖得浑然一色，满目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