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廷付

上周末，我们回老家的时候，突然看到母亲的相框里多了张照片。照片里的母亲站在小桥流水边，身旁粉红色的桃花映红了她的脸。一身深红的衣衫，更是让母亲看上去比平时年轻了许多。

我惊讶地问母亲：“这是你啥时候拍的照片？看起来很年轻啊。”母亲看着照片笑了，她用手拢起花白的头发，“这是我上个月去镇上的照相馆拍的。咱们村里很多人都拍了，大家都说我最上相，拍得最好看。”说这话的时候，母亲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到她眼角的皱纹，我的心里不禁变得复杂起来。

我一直记得母亲年轻时的模样。那时她确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尽管母亲平时穿着破旧的衣服，每天干着农活，皮肤早已晒得黝黑，但她只要赶集或者走亲戚，就会取出柜子里一套出门才穿的衣服换上，再梳妆一下，整个人瞬间就变得年轻许多。

母亲的相框里到现在还保存着一张她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也是她那些年唯一的一张照片。母亲说，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她还没有结婚。那张照片应该是在夏天拍的，也看不到什么背景，照片上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白色的确良褂子，梳着两条大辫子，她的左手抚在辫子上，右手里拿着一卷画报，明亮的双眸里含着淡淡的微笑，更显得落落大方，宛若一个书卷味十足的大家闺秀。这张照片还是父亲保存的，那时候我的父亲在吉林当兵，可以想象一下父亲拿着这张照片时的心境，肯定是非常激动。

我是看着母亲的青春慢慢消逝的。在那些只能解决温饱的岁月里，母亲和父亲一起不分昼夜地在田地里劳动，他们一直口里挪肚里攒，省下钱来供我们读书。过年时，我们穿上新衣高高兴兴地跑来跑去，母亲却从未添过什么新衣服。她只有一件大红色的棉袄，还是当初陪嫁的衣裳。那件唯一的大红袄，母亲很少单独穿，因为她要不停地干活。冷的时候，母亲总会把一件破旧的衣服罩在红棉袄的外面，一直到新年那几天，母亲才舍得脱去那件旧外套。村里人看到穿着红棉袄的母亲，总会夸赞一句，说她是一个时尚、洋气的女人，一点都不像农村人。

前几年，春节前，我拉着母亲要带她去买些衣服，母亲总是摇摇头。“你们现在孩子小，要把剩余的钱都攒起来，以后孩子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母亲66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没和母亲商量，每人给母亲买了一套新衣裳。母亲看到后一边嗔怪我们乱花钱，一边笑着摇摇头，拿过那几件新衣裳，挨个试着。

我站在那张照片前许久，心里不由得感叹：要是母亲能一直这样年轻多好啊！母亲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要是一直不老，那不成了妖怪了。”爱人在旁边接了一句：“妈，你一点都不老，你在我们心里一直都是最年轻、最漂亮、最时尚的老妈。”

听了这话，母亲开心地笑了，看起来好像年轻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