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登瀛
2025年03月18日

雪山下的牧羊人

在丽江旅游,印象最深的还是东巴峡谷里那片被雪山祝福的牧场。

佩索阿有句诗:“我从不曾养羊,可我似乎养过。我的灵魂就像一个牧羊人。”到了牧场,望着那游散的、悠闲的羊群,这句诗便似从云里飘了出来,飘到了我的灵魂上,飘到了我和每一只羊的凝望之上。牧场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遥遥地接着玉龙雪山,毛色各异的羊群往往先朝着那巍峨的雪山之巅伫立片刻,随后便屈下膝来,虔诚地用舌头“抚摸”每一寸土地。

在羊圈的边上,立着一根古老的图腾柱,用五彩的经幡缠绕着,来自高山的风吹过,便有神圣的低语随节奏吟唱。更远一些的谷口,有一片更为恢宏的经幡阵,层层叠叠的经幡在谷风的吹动下,日夜不息地向着蓝天祈祷。羊群就在那经幡的庇佑下,没有哀愁,也没有困扰,在梵音般的风吟中反刍着天地,每一只羊的眼珠都如金沙江的江水般清澈发亮。

我们费了一番劲才找到牧羊人,他并不关心羊群去了哪儿,正在小木屋内专注地烤火。小木屋就在草原的中央,像一株地里自然长出的蘑菇。小木屋没有门板,屋门大开着正对雪山,但屋子也不大,炭盆一热,整个屋子温暖了起来,寒风便消失了。牧羊人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手上有一道道深深的纹路。他伸出松枝拨弄一下火塘,火星便飞溅在他那布满皱纹的手背上。他毫不在意地将松枝放下,随后便朝门外一指,说:“今天雪山又在下雪。”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于我们而言,雪山只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山,山巅该是什么样,我们并不关心。但他的目光却专注得很,就好像雪山也是他养的一只白羊。

“你不去看着羊,就不怕羊跑了吗?”我们好奇地问道。偌大的草原,羊群自由地奔跑,没有管束,没有呵斥,唯一的牧羊人只坐在屋内,对着雪山遐想——这对我们城里人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跑了?”牧羊人似乎很诧异,“羊不就是要跑的吗?它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哪儿的草就吃哪儿的草。我又不是羊,为什么要管羊的事情?”

“你就不怕它们不回来了吗?”

“它们到了天黑时自然就会回来。”

我们自然是不信的。山谷风大,屋内暖和,我们便坐下来烤火,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牧羊人聊着。他从小在这片牧场长大,每日的生活很简单,喂马、劈柴、放羊。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那片雪山,没见过沙漠也没见过海。但那唯一的雪山已经占满了他的胸膛,每每提到那座山峰,他的目光就柔和下来,他每日都在用自己的眼睛豢养着雪线,他对雪山变化的了解,比对他的羊还要细致。

暮色渐浓时,雪山忽然抖落满身金箔,羊群便踏着碎金归来。它们背上驮着雪山的影子,蹄印里盛满初春的暮云,用一身的长毛,把整座峡谷的黄昏都领回圈栏。有几只小羊迷了方向,牧羊人便站在图腾柱下,轻摇手中的铃铛,小羊蹦蹦跳跳地朝着那清脆的铃声奔来。那一刻,牧羊人的身影似与图腾柱重合了,他如一座青铜雕像般站在天地相接之处,成为让万物归位的磁极。

盐城师范学院文学院 朱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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