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祥
又是一年丰收季。老屋西侧连片的稻田一片金黄,两台收割机在稻海中纵横驰骋,不时向路边卡车放稻。农场主曹老板见到我边递烟边介绍:“现在稻子在田里就被人订购了,不要扬不要晒,拉到粮站一过磅钞票就到手,不像从前为了卖粮心都操干了。”老曹的一席话,不由使我联想起分田到户初期,夏、秋两季一家一户日夜抢卖公粮的场景——
皇粮国税,天经地义。自1983年农村实行分田到户后的20多年时间里,每当稻、麦收割后,咱农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延续惯例——完成国家征购(通称交公粮)。大集体时期交公粮是不用每户农民操心的,似乎没有多少故事可言。但是到了分田到户以后就不一样了,生产队会根据每家每户分地的面积来下达全年征购任务,确切地说就是通过交公粮来完成农业税等国家和集体的相关经费。交公粮的大头则在夏季,而这个过程对于包括我在内的诸多亲身经历者而言,都会终身难忘。
夏季交公粮一般都在每年的6月下旬到7月上中旬。而这个时间段,则是村组干部和农户最紧张又忙碌的时候。为了按时完成交粮任务,村组干部早在麦收前便登门发放售粮卡和《村规民约》。各农户在麦收时都把最好的麦子单晒单存,等村里通知交公粮的大喇叭一响,就赶紧利用晴好天气再一次暴晒,生怕干湿度达不到收购标准自找麻烦。农民自己验证干湿度的方法,就是将小麦粒放到嘴里用板牙咬一下,能听到“咯嘣”的声音,才能放心去粮站出售。如果你将一些干度不够、杂质太多或遭雨淋发霉的麦子拿去交公粮,肯定是徒劳的。
售粮季节,乡镇粮站可热闹了。大院内可谓是车水马龙,磅口周围装小麦的蛇皮袋堆山积岭,到处人头攒动,那景象十分壮观。靠近粮站周边的农户当天起早就行,而偏远地方的农户都在前一天下午将装麦的蛇皮袋做上记号,连夜运到生产队安排的挂桨船上,第二天凌晨三点准时出发,到粮站后立即抢运到磅口排队。卖粮一般是当天结束,而高峰时刻,有的农户也能等上一两天,在粥摊上吃上几十碗粥才卖完,但当拿到售粮凭证到出纳处结算后取出现金的那一刻,一切劳累全抛到脑后了。想得开的人还专门到街上找个饭店,点上几个菜小酌一下才回家。
交公粮最担心的是检验关。验粮员在验粮时手拿空心铁钎往装麦的袋子里一插,从另一头倒出些麦粒放到嘴里咬上十几粒,达到标准的在农户售粮本上签个字,交司磅员过秤后进仓则大功告成。如果说小麦的干湿度不够,那就惨了,不但队白排了,还要拉到场外重新晾晒,来回拉两三趟的大有人在。还有些人家因为杂质太多,被检验员责令过筛,那就更惨了,老实的庄稼人就到粮站准备好的筛子上过筛,而有些人耍小聪明出去绕上一圈,将粮袋挪到另一个检验员那里冒险一试,也能很幸运不用过筛直接上磅。
交公粮也最怕雷阵雨天气。夏天的天气像个淘气的孩子,明明是毒辣的太阳晒着,地面都觉得有股热气。可一阵乌云过后就能狂风大作,雷雨交加,一旦遇上就全乱套了。特别是有的农户因干湿度不达标不得不放在粮站空地上晾晒,来不及收的全被雨水淋湿而功亏一篑,如遇暴雨麦粒还会被冲进下水道,煞是心疼!尽管粮站也提供一些雨布,但只能解决一小部分卖粮户的遮盖,很多遭雨的麦子只好等到雨过天晴重新晾晒达标后方可过磅,真是好事多磨。后来绝大部分卖粮户都自备雨具,以防不测。
在那个年代,粮站的检验员可以说是最吃香的职业。卖粮一开始,不少农户便托人找关系,当时送礼谈不上,但是请他抽几根烟是很正常的。因为自觉有了他们的帮忙,卖粮时就会很顺利。而绝大部分验粮员原则性很强,只认粮不认人,也有少数人拉不下面子,在验等级时只象征性地用铁钎在粮袋上戳一下,取几个麦粒扔到嘴里咬咬就能开出合格的单子,还能给一个好的等级,可不能小看麦子的等级,如果等级给的低,价格就不一样,这意味着要多交一些公粮才能抵扣住“两上缴”。
交公粮的场景直到2006年1月全国取消农业税才消失。忆往昔,哪个交公粮,不是农民对国家的最大奉献?如今,它已成为一个时代的缩影,印在中国农业发展历程的影像里,也成为亲身经历过的那代人永远的记忆。回味过往,切身感受是:苦,并快乐着。
作者简介:阜宁县沟墩镇政府原工作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