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祥
国庆假日,儿女团聚,其乐融融。老伴特地到“大胡子专卖店”买了几斤黑猪肉,用手工斩成肉糊煎些团子(也称炸肉圆)来招待。为了表现她的手艺,第一锅成功后用铲子压了几个让我先尝尝。说实话,老伴的手艺在左邻右舍的同龄人中肯定不输,但比起我已故老爸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的父亲生于1917年8月,是一位普通农民,终生务农。他的一生既坎坷又幸运,拉过网,当过厨子,抬过担架,做过初级社、高级社和生产队干部,给我留下的回忆太多,尤其是他那煎团子的手艺更令人折服。
我记得,当我懂事时父亲便经常对我讲他青少年时代的故事。我的祖父一生生育三男三女,父亲排行老五,因家境贫寒只读了一年私塾便随祖父外出拉鱼度日了。拉鱼主要以初春和霜降后的两个季节为主,那时气温较低,鱼“埋塘”多容易上网。祖父用一根四五丈长的粗草绳拖着河里的渔网在河坎边上前面走,父亲则在后面用手帮着拉,起网后由父亲负责捡鱼,祖父再将空网放到河里向前拉。就这样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中午才收工。拉到的鱼有的卖钱,有的同人家换些粮食回家糊口。
父亲改做厨子是在15岁那年。因他实在吃不消拉鱼的苦,便经常借故躲着祖父不肯同行。事有凑巧,那年三月祖父的一个当厨子(现在叫厨师)的表弟到我们庄上为邻居家儿子结婚烧菜,中饭忙完后找祖父拉呱,在闲谈中祖父问他能不能带小龙(父亲的小名)学徒,他一口答应。父亲听说不拉鱼学厨师,不提有多高兴。因为学厨师不但有好的吃,出师后还能挣到钱,比起拉鱼起早带晚忍饥挨饿来要轻松多了。在父亲的勤学苦练下,一年后他便能单独掌勺出菜,从此走上了厨子之路,且一干就是五十多年。
父亲告诉我,当厨子要过的第一道关就是能把团子煎好。首先是斩肉糊,猪肉选择一定要肥瘦搭配得当。肥肉多了口感太腻;瘦肉多了又会口感太老,而且刀功要好,肉糊粗细要适中。其次是掺辅料,就是在肉糊中放入拍碎的熟萝卜丝、鸡蛋、姜葱、山芋粉等。而放辅料也要注意,放多了就很容易散掉没法煎,这是很不吉利的,阜宁的说法是“不顺序”。再次是攉肉糊。将肉糊和辅料放在大盆里加入适量的油盐和水,按顺时针或逆时针一个方向攉(搅拌),直至稀如糊状有黏感为止。第四是油煎。一般情况下先弄一个放锅里炸熟后捞出来尝一下,看看咸淡或老嫩,直至调到合适再批量爆火下锅,团子浮起后改用小火,再用铲子从锅底按入锅先后轻轻翻动,待外皮焦黄方可出锅,这样煎出来的团子外焦里嫩,口感特好。
值得一提的是,我父亲在煎团子上还有一个技巧,那就是他从来不用汤匙之类的辅助物件帮肉圆定型,而是全凭两只手抓,左手抓起肉糊从拇指和食指间轻轻一挤便成一个圆团状,右手接住放下油锅,速度快得惊人。煎出来的团子既圆滑又大小适中,好像一个模子脱出来一样。除猪肉团子外,他煎牛肉团子、蚬肉团子、鱼肉团子、糯米团子、藕团子、豆腐团子等同样得心应手,口感极好,让人欲罢不能。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般人家办事都是“六大碗”(羹、膘、团子、红烧肉、鱼咸、青菜汤),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变成了“八大碗”或“十大碗”了(外加两个甜菜或再加两个荤素菜)。那时的厨子也是按桌计酬,一般每桌收费在0.5~1元之间。对有些经济较差的户父亲还不收钱,因此在当地口碑很好,十里八村但凡哪家有红白喜事十有八九请父亲当厨,有时还出乡出县献艺。
父亲一生烧菜无数,从几桌到几十桌从未失过手,可快到收手时却闹出了一个笑话。那是1983年冬天本大队一姓戴人家的儿子结婚,按正常烧法几碗荤菜上完后又烧了两个甜菜,而这两菜客人基本未动又端下来,他很是纳闷又不好多问。回家后告诉我说烧了几十年菜基本都是“一扫光”,这次不知怎么了。我问他是如何烧的,他说是用鸡汤兑汤后放藕粉圆啊。我听后也忍不住笑起来,告诉他甜菜用开水加些白糖做汤才行。他拍拍脑袋自叹:人老了,跟不上形势了。由此,父亲收手不干了。那年,他68岁。
至今,在我家储物间里还保留着父亲当年用过的三件宝:一块不到两厘米厚的木枣树砧板、两把虽然很旧但仍能用的菜刀、一把沾满油渍的漏勺。每每看到,见物思人,心潮难平……
作者简介:阜宁县沟墩镇政府原工作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