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从食堂买来皮是热的、肉馅却是冷的鲜肉包子了,我对妈妈抱怨道。
今年回老家过年,来和我一起做包子,妈妈在通话那端说。
做包子的活,通常不用小辈来做。站在柜台旁的男师傅端着保温杯,眯眼看着挂在墙上的电子表,啜了一口茶;蒸笼旁的草席上已经铺满了上一笼包子,几个家庭主妇戴手套东捏捏、西放放,嘴上还忙着关心彼此的生活;往包子店里面走,女师傅们擀面的擀面,捏褶子的捏褶子……
总之,包子店出现的都是些熟识的人和事,它是为生活而生活的人们的舞台。面团,发酵与上锅,能从做包子这事上看到我们的一生。
我尽心尽责看护新出笼包子的时候,一位戴着耳罩的大爷走进店里。据他所说,这趟路他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也来排队做包子。
我感到吃惊,忍不住问出口,大爷您家周围是没有包子店吗?
在场的人都笑了,咧着嘴角的样子使我意识到,他们共同保守着我不知道的秘密。桥头东边那家面团发得不够筋道,光明小区里的包子店一斤面贵两块钱,还有解放路的师傅……就像海绵宝宝中蟹黄堡的秘方,我听着,偷师到包子美味的机密,委实有点诚惶诚恐。
我吃这家包子,吃了好多年呢。
三年前还在老城区那里做生意。
我望着他们谈起往事的脸,冬日阳光矜持地投下光圈,一点两点,在与谁下棋呢?一些脸庞走近,又一些脸庞隐于蒸气之后,我望着这一切。
他们也在怀念吗?那些关键性的记忆,清晨的菜场,轰隆隆的纺织厂,旧时光中总是无可挽留地消失。
没人提起怀念,但又字字句句都是怀念。
离包子店很近的地方是一所小学,今天是小学正式放寒假的日子。铃声刚响,早已大敞的校门就迎来了一波学生,他们争着要充当第一个冲出校门的人,那也是第一个真切尝到放假滋味的人。
他们经过包子店,免不了一番探头探脑。落单的,手里被塞进一个包子,立马神气起来。包子店外坐着的婶婶看他们可爱,问这些孩子是几年级。小孩说他四年级。
阿姨,我五年级,她三年级!问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抢着回答。
那你呢,婶婶转而问我。
我?我是大学生,我笑着说。
大学生啦,学的是什么专业?
中文,学汉语文学呢,我认真地告诉她。
哎哟,学中文真好,会写诗呀!
诗,多缱绻的字。我想我是会写诗的,倘若将包子店发生的所有,或者就它本身写成诗,想必是一首富有烟火气的现代诗。
不过,这大概也不是诗,它更像是历史的注脚。我真想给历史也写点注脚,在这些注脚里满满的都是平凡人物的故事,这个时代随处可见的,又不可缺少的。
天色犹如猫的碎步,悄无声息间黯淡下来,逗留的学生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叮,包子店亮起一盏灯,面粉的密林中出现了人的影子。傍晚的风钻进巷尾,我闻到了新出笼包子的香味。
南通大学启东校区中文212大三 肖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