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光
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母亲,2005年10月,收获的时节,她像稻子一样,回归大地,把像稻花一样的质朴和芳香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2005年3月,母亲被诊断为肺癌晚期,从头脑清醒,略吃流质,到略能吐字,不吃不喝,再到不省人事,前后半年多的时间,邪恶的病魔一步一步地无情吞噬着她的生命。遵从母亲的事先交代,我们把她带到乡下老家,让她躺在堂屋的床上,最后一次望着这人世间一轮圆月。
母亲是个很讲究仪式感的人,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让六个儿女每年过年都有新鞋新衣服穿。每年中秋节,她都要早早地洗好手,准备好月饼、河藕、菱角、梨子等供品,虔诚地放在屋前的打谷场上,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但记忆中唯一有一次例外。
那时,我在一所距家40公里外的城里学校读高中。那年中秋,学校放月假。街上节日气氛浓烈,空气中飘着诱人的香味。我跟上末班车,心里想着,一向讲究的母亲,一定会准备敬月亮的,父母满是皱纹的脸上,庄重而虔诚的目光凝望一轮皓月。敬完月光后,母亲也一定为我们准备好吃的……
当我脚步匆匆赶到家里,心里却凉了一大截:门是虚掩着的,叫妈妈却没有回应。再抬头远望,只见一轮银色月光下,农田里都是割稻的人们。我奔向田野,父母亲一个在割稻,一个在挑把,月光照着他们灰黑的脸,还有银色的汗珠。母亲见我到来,满脸歉意,连忙说,预报说明天要下雨,再不抢收,稻会烂在田里,回去吧,我们敬月亮,仪式一个不少。我说,我来帮你们一起收吧,收好再回家,反正现在也很迟了。母亲坚定地说,只要月亮还在,就不迟!
父亲母亲照例洗好手,搬出小桌子放在门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供品,郑重其事地摆好,燃上一炷香。如水的月光下,烟气缭绕,袅袅升腾,像父母亲心中升起的一个个朴素的愿望。然后父亲烧柴,母亲佝偻的身影被月光映照在灶台上,像移动的黑白照片。鲜美的味道丝丝沁入鼻孔。月光下,我们喝着母亲烧的鸡毛菜鸭汤,咬着软糯的米饼,那美味至今牢牢地嵌在味蕾间,我到现在都始终认为,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味道。
今年的中秋,秋风吹起层层稻浪,摇曳着丰收的韵味,偌大的田野,却不见母亲那忙碌的身影。月光年年照,稻谷香年年飘,而亲人不常在,亲情不常有,多陪伴父母吧,这世间,除了时间不等人,“孝”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