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张国军
千把米宽的潮河,横在响水与灌南之间,就像长江天堑一样,浪涛拍岸,激流轰鸣。隔河千里远,过去河上没有桥,两岸人员往来靠摆渡。
18岁那年的冬天,我当兵临走前穿着新军装,到潮河北去走亲戚。听大人说过潮河要坐渡船,心想潮河大渡船肯定也大。骑着自行车,蹬了30多里路,到了河边傻了眼。茫茫大河,白浪滔滔,一叶木船,架着一台柴油机,50岁上下的一个老头,敦实的个子,戴着一顶“三块瓦”帽子,胡子拉碴的,在船头招呼人员上下,就听乘船人喊他张老大。
我没走过跳板,更没坐过船,而且还要搬着车子走尺把宽的跳板,心里很害怕,把车头一调想回头。张老大看出了我的心思,喊道:“小青年,还当解放军呢,军人胆可没这么小?不要怕,我帮你。”说着他跨上跳板如履平地,一把将我自行车拎上了船。我连忙掏出贰角钱打票。“嘿嘿,算了,算了,五分钱的船票不要了,你是我摆渡这么些年,遇见的第一个新兵,到部队好好干,不要辜负我这张免费船票。”
几年的部队生活我不负众望,带着党员组织关系介绍信,三等功奖章,光荣退伍回乡。时间不长,我去水运公司报到上班,公司就在潮河边。我揣着两包玫瑰烟,沿着潮河大堤去看看响水渡口,更多的是想去看看张老大,但给我的不是心想事成。当我走近渡口时,渡船码头披着绿色的青苔,孤零零地躺在芦苇丛中,渡船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漂向了何方。举目四望,一座大桥横跨两岸,原来灌河大桥建成通车,渡口已经不在。
在船队上班的日子里,船员的活动范围是头档船到尾档船。轮船上的船长和轮机长有时也到驳船上走动,和水手互相吹牛。从王彦章铁镐撑出大潮河的神话,到潮河大鱼拜龙王的壮观,再到虎头潮的汹涌澎湃,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一次侃着侃着就扯到了我身上。轮船的老大也姓张,因我们是同姓,彼此有几分亲近。他说:“小张,你也讲讲战场上的英雄故事给我们听听。”我报之一笑,“惭愧,惭愧,我不是英雄,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要我说,我就向你们打听一个人。”他说:“谁?”我说:“就是原来在响水潮河渡口摆渡的张老大!”他说:“你找他干什么?”于是,我把当年的故事讲述了一遍。
他听后,向大伙散了一圈烟,自己点上一支猛吸了一口,缓缓地说,你找的那个张老大,也当过兵。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立过二等功、三等功,身上有两处枪伤,1952年回乡。后来响水潮河渡口摆渡缺人时,政府找他去摆渡,一干就是十几年。时间长了,邻居都把张老大当成他的名字,他听起来也认为自己就叫张老大,直到灌河大桥通车才回家。他是我的父亲,最后他留给我的,就是自己写在复员证上的一行小字,“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