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恒利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著名作家迟子建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她用温婉细腻的笔调叙写了鄂温克这一游牧民族的百年沧桑。鄂温克人经历风风雨雨，生存环境恶劣，死亡常伴其左右，死亡也贯穿始终，然而我却感受到这个民族超越死亡之外的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

向死而生，每一个生命的离去都会伴随着一个新生命的重生。书中一开始灰驯鹿的幼崽代替列娜死去了，不可思议的是后来列娜的离去让原本奶汁枯竭的灰驯鹿又如从前般奶汁旺盛。老达西与小狼崽同归于尽后，多年未孕的玛利亚竟然怀孕了。最让人心潮澎湃、感动不已的是妮浩，身为萨满，她一次次地用自己孩子的死亡来交换别人的生还：用像百合花一样美好的交库托坎的生命换来了喉咙被熊骨卡住的马粪包的重生；十分乖巧懂事的耶尔尼斯涅用自己的死拯救了跌入谷底的妮浩；一出生即死的儿子玛克辛姆救活了因闹饥荒而偷驯鹿的十六岁汉族少年……一个又一个宿命般的生死替换，面对死亡，鄂温克人不是一败涂地的绝望，而是怀着一种温情和希望，亦让我们感受到了他们向往生、对生充满了信心和勇气的精神力量。

不仅生死轮回，在对待死者的丧葬仪式上，亦能看出鄂温克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生生不息，繁衍不尽的美好愿望。鄂温克族的习俗，夭折的婴孩是被装在一个白布口袋里，扔在向阳的山坡上，这里树木茂盛，有温热的阳光和泥土，一个小生命死去，但是他又像一粒种子，还会长出新的生命。“风葬”是鄂温克人独有的丧葬形式：“找到四棵挺直相对的大树。将木杆横放在树枝上，做成一个四方的平面，而后将人的尸体头朝北脚朝南地放在上面，再掩盖上树枝。”鄂温克人的生命在风声中创造，在风中消逝，生命来自自然，又回归自然，在风啸呼动的森林深处，仿佛暗涌着一股强有力的生命搏动。

向死而生，鄂温克人对待生命，亦有一种淡然的超越态度。就连小列娜的死，也充满了温情和诗意：“列娜已经和天上的小鸟儿在一起了……她紧闭着眼睛，嘴角还挂着笑，好像在做一个美梦。她是在睡梦中被冻死的。”诗化的语言融化了死亡的冰冷，反而让人感受到有一种温暖和希望在生长。如果说列娜的死是梦幻的，那么伊莲娜的死却是冰冷的。伊莲娜在现代生活和传统部落间徘徊不决，最终她以投河的方式寻求解脱，人们在河道转弯的柳树那里找到了她的尸体。面对伊莲娜的死，身为祖母的“我”却没有太多的疼惜，而是平静地说：“我憎恨那几棵多事的柳树，因为伊莲娜就是一条鱼，她应该沿着贝尔茨河一直漂向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在这看似抱怨的语气背后，是一种对死亡的平静接受，是对待生命“质本洁来还洁去”的达观和超脱。

一直守护着额尔古纳河右岸的老祖母最终也会死去；这段干净纯粹的原始文明最终也会被历史的车轮所消融。但是，鄂温克人向死而生的生命姿态和生命内涵，却似向阳山坡上的花儿，摇摆着生命的活力；似额尔古纳河的河水，奔流不息，一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