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群

前阵子回老家，发现母亲的记性变得越来越差，一句话重复多次，做事也经常丢三落四的。从冰箱里拿完东西会忘了关上冰箱门，烧好菜会忘了关闭煤气灶的火。

母亲真的老了，记得小时候，她白天做很多农活，晚上还要边做针线活边给我们姐妹出谜语讲故事。母亲虽然文化不多，但特别爱读书，常说出一些有哲理的话，那些话虽然朴素，但中听，且实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工作的缘故，我陪伴母亲的日子越来越少，很久没有耐心地陪她聊天了。即使她生病我也没有赶回去侍奉在床前，有时觉得自己真是不孝。但母亲从不怨我，反而处处为我着想，也许我倚仗的就是这点，明白无论我走多远，飞得多高，知道母亲永远都无怨无悔地在那里，不离不弃，所以我才恣意挥霍这可贵的亲情。

母亲一生勤劳俭朴，温和慈爱。印象中，母亲好像从未发过脾气，奶奶去世前和我们在一起生活近二十年，她们从未红过脸。年幼丧父的母亲没有对命运怨天尤人，反而养成积极开朗、乐善好施的性格，亲戚邻里都爱和她相处，她也总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别人。

母亲一直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有一次陪她看印度电影《神象奇缘》，片中大象被主人误会伤心流泪，谁知我妈妈比大象还伤心，哭得稀里哗啦的，当时我觉得好丢人。

现在当我也会重复着母亲的那些傻事时，我渐渐地明白了她。我以为自己的肩头能挑起责任了，也一直以为自己似乎可以傲视人生，可有一天，我终于发现，哪怕你真正的长大成人，母亲也会带着那几十年如旧的目光，默默地望着你。

中学时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我们家搬到另一个乡镇。当时那个镇上有个人，因神经受刺激而变得不正常，整天手里拿根柳条，到处打人，别人喊他“痴子”，但心里又都惧怕他，可他对我母亲极好。因为母亲同情他的遭遇，从不把他当成“痴子”，每次路过我家门前 ，母亲都耐心地和他说话，如果是吃饭时间，就会留他吃饭。

多年后我到其他城市工作，遇到一个曾在那个镇上住过的人。我们在一起聊天，她记不清我那时的模样，却记得我母亲那时所有的善行，我都不知道母亲曾经带给那么多人温暖。

我们每个人最初体会到骄傲的感觉都是从自己的父母开始，我的父母曾是我最初的榜样，他们让我觉得有他们在，我的未来就有了光。母亲也曾是我第一次想到未来时希望成为的人，然而我最终没有成为像母亲那样善良、坚强并乐观的人。

一直以为母亲会永远坚守在我身后，然而时光流逝间，她的头发渐渐花白，眼角的皱纹又多添了几条，背也驼了。我都没来得及观察这些变化，也许这些变化太过缓慢，也太过悄然无声，等我发现已错过太多。

随着生命的脚步，当我也以一角眼尾纹、一缕白发去感受母亲额头的皱纹和满头白发的时候，我竟难以分辨，老了的，究竟是我的母亲，还是我们共同的岁月？

我不知道我和母亲真正能在一起的时间到底还有多久？如果生命没有轮回，注定我们之间只有一世缘分，那我希望这缘分能够长些，再长些，因为只要母亲在，我的世界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