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一禾

月亮真好

让我们的夜不暗

世界不暗

心不暗

1

一袭黑色，点缀着几朵红艳的小花，端庄而典雅。席慕蓉、梁实秋、蒋勋、痖弦、林海音、朱德庸……一众老友的故事，在她的红唇上娓娓道来，声音纯明厚亮，仿佛一道通透的岁月长廊，挂着一幅幅迷人的山水、写意、油画，让你应接不暇。

这是初见张晓风的印象。

其实，第一感觉更多的还是惊讶。惊讶于文字的清脆和容颜的衰老，惊讶于苍老面前的优雅和倔强，惊讶于她依然能为一百年的某个人物热泪盈眶，惊讶于82岁的年纪还有心力，弯腰从时光的沙滩上捡拾起一粒可贵的珍珠。

这颗珍珠，叫《麝过春山草自香》。

早早就收藏了她来南京开新书发布会的消息，早早希望见见能写出迷人文章的资深才女。

2

她说痖弦是河南人，她模仿痖弦的河南腔，“中”。她重复痖弦的提问，人死了什么都不能带走，但什么能带走呢？

她顿了顿，像卖关子一样，缓缓地说，“秘密”。看似漫不经心，却直击人心。

“他走了带走和一本书的秘密，带走和一件老物件的秘密，带走和一棵树的秘密，带走了和老屋的秘密。他走了，带走和时间的秘密，带走和记忆的秘密，带走和童年的秘密，带走了已逝情人的秘密，却还有一个人，记着他的秘密。”我当即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3

她说，林海音年轻时很漂亮，老了，说自己是资深美女，赋蹉跎以华丽。

她说，林海音有白内障，做完手术感叹，原来世界这么靓丽，之前看得很模糊，现在一下子觉得世界很靓丽，可是，眼角的鱼尾纹和老人斑也看到了。

美人迟暮，不免吁叹。

讲故事是门艺术，一门雕塑的艺术。讲着老友的故事，雕塑着老友的音容笑貌，仿佛老友就在面前，重现了一场邂逅。

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对抗衰老，对抗遗忘，让死亡退而却步。

她说，自己8岁就去了台湾，眸中掠过一丝惆怅。

她称席慕蓉为，“我的朋友席慕蓉”，说席慕蓉的膝盖不好，要换膝盖，席慕蓉的蒙古朋友不理解。张晓风说，换膝盖就像换马蹄铁。换新的，就跑得快了。

4

老先生还热衷公益。

为了一群受毒品危害的小孩，一路签售，一路义卖，到南京时只剩下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

笔者碍于面薄，谦让给了一位不知名的女作家，穿了正合身，也算我成人之美？

5

“人家还活着，说人家的事不厚道啊！”她道出了梁实秋的厚道和坚持。声音中，能听出她的一种羡慕和敬佩。

一众可爱而又迷人的老先生，在这位迷人而又可爱的老先生的语斫言凿中，浮现，带着笑貌和风骨。

她谈周梦蝶“诚信救命”的故事。一次约会，朋友看他迟迟未到，笃定一定是出了状况，否则不会失约。果然，赶到周家，救起了晕倒在地的周梦蝶。

“妈妈给我的‘皮鞋’，这么久没穿坏，就继续穿它吧。”一位叫洪香的乡下清洁工，光脚走进立法委。

竟然在这位女性身上，既闻到了太平洋的海风，又感受到了魏晋风度。想到了刘伶的席地幕天，“何为入我裈中”。

“读一流的书、做一流的人、建一流的社会。”著名出版人高希均说。

从一开场，她就不吝对于《世说新语》的赞美，向往那个自我的世界。

仿佛看到了她伏案精挑细选的模样，仿佛一千多年前刘义庆一样。

6

晓风，为何一定残月？

她不，她要赏月，而且赏双月。

她说，在张掖的某个夜晚，和几个好友游玩，皓月当空，一路欣喜。慕然，一股愁绪爬上眉头，她抱怨道，去时明月当头，但回程时，就背着月亮了，看不到了。

果然，非知音，不同游。听后，好友提出一个好建议，回程时，让张晓风倒着走，两个好友一人一只手，牵着她。

去时明月回时明。

听到此处，内心又是一阵悸动。想起来一个女孩弯腰捡手帕的故事，手指触地时，才发现是月光。

“有温暖的记忆，就是好事。”她说。一份历经82年的陈酿，散发着迷人的醇香。“月亮真好，让我们的夜不暗，世界不暗，心不暗。”我迅速拿出了购书小票，在背面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回程时，夜已深。

空中无月，但心中有月。

除了月，还有来自阳明山的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