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晚霞
2022年11月20日

铁打的父亲

□周稀银

父亲离开我们快一个月了,他就这样长眠在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土地上,成了我们心头永远的伤痛。

父亲去世时九十二岁,但做子女的从未想到国庆节前竟然是他生命的终点,而他本人几乎也没有任何临终前的嘱咐,有的只是家常式的唠叨,有对子孙家事的牵挂。

临走前一天,父亲还在自留地里收割黄豆,猝然倒地而去前的十几分钟,他还在跟轮值照料的三姐,以及一旁的母亲,威严地宣布如何把自留地的黄豆颗粒归仓,再种上青菜、油菜。倔强的父亲给我们的印象永远是铁打的一般,70多年前他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屡获战功,除了四十多岁患血吸虫病住院一次,除体检外没去过医院。偶尔头疼脑热也从不在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复员返乡的父亲在家里有个习惯,就是从不做饭,总是等着母亲把饭菜端上桌子才开始吃,以致母亲稍一离家他就只会煮粥。我们兄弟姊妹五人,父亲就是凭借着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撑起这个家。即便到了颐养天年之时,对于土地的热爱,使得父亲总是起早贪黑在田间地头。大田种植被我们制止后,侍弄家前屋后的自留地则成了他每天挚爱,乐此不疲。或许是困难时期烙下的印记,父亲从不敢怠慢土地,不能弯腰干活,他就蹲在地里下种、施肥、除草、收割……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从出国作战,到回国建设,再到返乡务农,父亲无愧于一个钢铁战士的称号。

真正了解父亲,还是到他80岁后。因为带给我们的总是坚强,对于他的苦他的痛,我们很少察觉,而他老年热衷的喜好和柔情却在不经意间浮出水面。比如,父亲很爱看电视,又很爱看体育频道,对于国内外各种赛事如数家珍;后来他又同时喜欢上了新闻频道,国外战火、国内大事一一道来。即便获得一张包东西的报纸,父亲也会习惯性地展开看,不用戴老花镜,五号小字都能看得清楚。尽管耳背不便与人交流,但丝毫不影响父亲体育解说员和新闻发言人角色的扮演。再比如,父亲很爱子孙,总是念叨着,却又不善表达。大家来了,他只是通过积存工资为孙辈发红包,这似乎成了他关爱的资本,却未曾懂得子孙的心。

老英雄的赞誉更多来自最近几年,那些曾听过父亲讲那打仗故事的中小学生,如今已过花甲之年,但他们每每说起,至今都有我父亲如何神勇的记忆。父亲也曾多次出现在报纸上、电视里,还被评为模范退役军人,也是这个时代赋予他最好的褒奖。父亲最为荣耀的就是穿着挂满奖章的绿军装和家人合影,八十岁、九十岁寿宴,父亲威风凛凛,像个载誉归来的“将军”,直挺腰杆端坐中间,全家十几口人围坐在他身边,不苟言笑的父亲,留下了难忘的瞬间。而当收起绿军装军功章,父亲仿佛又很快找回了老农的身份,话农事、干农活……

或许是父亲离开我们时间很短,未曾来得及梳理凌乱的思绪;或许是父亲总是以铁人自居,我们对他照料不周却已无法弥补;或许父亲的无疾而终早有信号,只是我们未曾重视……父亲的离去,何尝不是一代志愿军老战士的告别式,一个终生躬耕老农的感叹调,又何尝不是一位坚强父亲留给后代自强不息的集结号。

别样的美 公公的点子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