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侠

我小时候对立冬的印象很深，立冬宣告着秋天的结束，麦子已经全部种到地里。从夏季就开始在地里忙碌的人们，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可以睡睡懒觉，在门口晒晒太阳，去路口的代销店里看人家打打纸牌，和他们吹吹牛，聊聊今年的收成。

此时，人们会给牛多备些草料，给猪添点膘，让羊把肚子填饱，天黑的时候把鸡鸭鹅赶进笼子里，有心的人还会捉住鸡鸭鹅，挨个摸摸它们屁股里有没有蛋，等到天亮的时候，到笼子边看看地上有几个蛋，如果够数，就把它们放出来，从东厢房里抓一把高粱米，算是给它们的奖励，它们吃完后还不肯离开，那双大手一挥，“去吧，自己去找食。”

“咯咯咯”“嘎嘎嘎”“鹅鹅鹅”，一阵欢快的叫声后，它们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去了。倘若有没完成任务的鸡鸭鹅，则会被扣留在笼子里，还不给它吃食，一直等到那白白的、灰灰的椭圆形的蛋在屁股后出来了，它才会扯着嗓子唤主人，主人高兴，也会抓一把高粱米让它独自享用。

立冬是个大日子，不过那会村里人的庆祝方式很简单。在傍晚时分，各家在厨房里都开始忙活起来了，大菜刀把案板剁得啪啪响，这种声音此起彼伏，就像是在比赛。不用看，大多数人家都会买点肉犒劳犒劳家人，粉丝是正宗的红薯粉，这个季节的乡下除了白菜，就还有萝卜，难得有点香菜，但是一家人围着小方桌也吃得津津有味，蓝边大碗盛满饺子，把小方桌挤得满满的，没有人问有没有醋，也不晓得饺子还可以蘸一下醋再吃，又鼓又圆的大饺子把一家人的肚子撑得饱饱的，整个屋子，甚至整个村子都洋溢在欢笑之中。

俗话说，交了立冬节，只要下雨就会下雪。吃了晚饭，我们都会迫不及待地坐到被窝里，看着母亲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父亲也会在给猪牛羊放好取暖的柴草后，坐在床沿上看母亲做活，有时候还会给我们讲他在军营里的故事，直到母亲把煤油灯吹灭，我们才意犹未尽地钻进被窝里，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心里也会期盼着，明早眼睛一睁开，会不会是一个银色的世界？

如今又到立冬时节，村里已没有当年热闹的场景。很多人带着孩子进了城，家里只剩下老爷爷和老奶奶。傍晚时分，村子里依然响起大菜刀剁案板的声音，只是声音很短，也很轻。老人们将饺子端上大圆桌，眼睛却盯着敞开的大铁门外，直到城里的孩子打来电话，老人只说一句：“今天包了你爱吃的饺子。”电话那头停了好久，才回过来一句：“这么快就到冬至了，离年不远了。”是啊！离年不远了，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又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