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平

前几天和朋友去市中心一家餐馆吃饭，我点了一盘红烧鳝片，这道菜是我记忆中久违的美味。可红烧鳝片真吃起来，只觉得肉质疏松，索然无味。朋友说我以前吃的是野生黄鳝，味道自然鲜美，如今野生黄鳝已经很少见了，餐桌上大多是人工养殖的黄鳝。现在正值夏日，外面骄阳似火，对我来说，儿时夏天的记忆，不是城里的汽水、游泳池，而是乡下瓜田里的稻草人、野外的萤火虫，还有捕捉野生黄鳝的趣事。

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乡村池塘众多，沟壑密布，盛夏季节，父亲常常带着我去捉黄鳝，捉黄鳝前要做一点准备工作。父亲找一根钢针，用钢丝钳把它弯曲成一个鱼钩，然后把鱼钩固定在一根木棍的顶端。我们拎着水桶来到稻田，父亲挖出一条大蚯蚓串在钩上，再用纱线一道道地把蚯蚓缚住，防止钓鳝时被黄鳝一口吞去。

父亲说黄鳝爱打洞，尤其是在水稻田埂里打洞。它常在洞口吐出一团不散的白沫，只要细心，是很容易在一尺宽的田埂上发现黄鳝洞的。父亲捉黄鳝有两招，第一招是“瓮中捉鳖”，第二招是“引蛇出洞”。

对于田埂的两边都打通了的黄鳝洞，父亲用第一招。他用脚在洞的一头踢上几脚，里面的黄鳝就会从另一头钻出来，父亲眼疾手快，迅速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掐住黄鳝的头部，黄鳝乖乖就范，父亲随手把它扔进木桶里。

有的黄鳝洞没有穿通，只有一个洞口，父亲就用“引蛇出洞”这一招。他把串着蚯蚓的钩子慢慢地伸进洞里，如果那条黄鳝嘴巴很谗，就会一口把饵咬住，只需轻轻一提就把黄鳝拉出洞口。也有的黄鳝非常狡猾，当把钓饵伸进洞口，它只是在钩子的边沿细细啃吃，不上你的钩，碰到这种黄鳝，父亲就和它来“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策略：把钓饵慢慢伸进去，让黄鳝嘴碰到钓饵，又轻轻地往外退，然后再伸进去再退出，如此多次，终于惹得黄鳝上了火，猛地一口咬住钓饵。父亲顺手一拉，这家伙就成了战利品。

每次我们捉黄鳝都要围着几个田埂打转，到了晚上就能捉满满一桶黄鳝。有时候要是发现田里哪一片水特别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这时候跳进田里躬下身一抓，可能捉到一只乌龟，这算是意外的收获。回到家里，父亲会为我做一桌黄鳝菜，包括红烧鳝片、黄焖鳝鱼、青辣椒炒鳝鱼丝、油炸盘鳝等等。

童年时光里，捉黄鳝的夏天是最难忘的，它给我带来了亲近自然的快乐，也带来了收获劳动果实的满足感。去年回了一趟久别多年的家乡，昔日的稻田已经不复存在了，一条高速路贯穿村东和村西，公路两边建起了一栋栋住宅楼和厂房，我这个漂泊多年的游子转来转去，竟然在故乡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知道，当我有幸移居到了城里，经历了风风雨雨，若干年后再回望家乡，蓦然发现，自己的根还在那片藏着黄鳝的稻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