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吴江

夕阳如金泼洒在门前青石小院，小鸡雏飘忽成团团杨花，母亲像往年那样，静静地坐在石榴树下，一手抓着雪白的糯米，一手托着碧绿芬芳的苇叶，包着粽子，包着里下河水千年不解的情结与古老的诗行。

小妹送来了些许粽子，告诉我三角形的是红豆馅的，锥形的是咸肉馅的，菱形的是蜜枣馅的，方形的是……并告诉我，给母亲与弟弟同样备了份，才知道又是一年端午节到了。

细细咀嚼着粽子的清香，体会母亲及姊妹的浓厚亲情，心里便生出一份恬美，温暖的回味，在悠长而又倏忽的岁月里，恍惚中还能想起儿时过节日的欢愉与温馨。

关于粽子的情愫，父亲不止一次向我说过：“梁昊均的《续齐谐记》载：今世五月五日作粽，并带楝叶五色然，皆汨罗遗风也。”粽子在民间是纪念两袖清风的三闾大夫的，宋张榘也曾写过：“楚湘旧俗，记包黍沈流，缅怀忠节。”很难想象这小小的粽子里裹着屈原那颗忧国忧民的心，竟寄载了几千年的离别悲欢！那时虽然听不太懂，但童心的结总算解开了。

唐《资暇集》引《风土记》中说:“仲夏端午，烹鹜角黍。”《风土记》为西晋周处所撰，可见端午食粽在魏晋间已盛行。到了唐宋，粽子已成了端午名食。唐代诗人元稹有诗“彩缕碧筠粽，香粳白玉团”。宋代苏东坡曾有“不独盘中见卢橘，时於粽里得杨梅”佳句。粽子不仅在民间盛行，皇宫也盛行，唐玄宗就有“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的诗句。中国人的每一个佳节必然与吃牵连在一起，或许只有美食能表达我们自己最真实的情怀吧！

《岁时广记》引《岁时杂记》载，端午粽子名品甚多，形制不一，有角粽、锥粽、茭粽、筒粽、秤粽，又有九子粽。文中又云：“近年又加松杰胡桃姜桂麝香之类。”读完这段文字，实难想到粽子竟如此丰富、精致，不禁为古人的生活情趣感叹！

我还记得儿时吃的是那种纯粹的只包糯米的净粽，母亲包的这种净粽香而甜，一直流连在我的心里。夕阳如金泼洒在门前青石小院，小鸡雏飘忽成团团杨花，母亲像往年那样，静静地坐在石榴树下，一手抓着雪白的糯米，一手托着碧绿芬芳的苇叶，包着粽子，包着里下河水千年不解的情结与古老的诗行。榴花嫣红如霞，不时有一片落上母亲的黑发，栀子花雪白如飘浮的月光。那时，母亲多么年轻，眉目如黛，粉红的脸颊彩云飞扬。

风箱响起来了，炊烟翩跹成那么多白蝴蝶，满村飘扬着粽香和艾香。小伙伴们拿着早早就迫不及待编织的五彩网兜装上各自的三角形、方形、“猪脚形”等粽子，或系在手腕上、或挂在脖子上，并系上吉祥的五色线，系上深情的期望与梦想，系牢一生一世相守的时光。

记得在20世纪80年代初读高中时，学校离家近30里路，住校。我们都是三更灯火五更起身读书，不记时日。一日晨起早读，在雾霭中见到了发丝上沾着露珠的母亲，笑眯眯地给我送来了香气四溢、热乎乎的粽子，才知道时节已到端午了，心里的感动与热乎，远远地超过粽子的热度与温度。现在每每回想起来，为了让我吃上热粽子，母亲包裹、煮熟、赶路……应该彻夜未眠吧！很多年后才知道，我生命中的每一刹都是向你借来的片羽，胸中的每一缕柔情都是你的爱折射的微光。

后来，粽子里逐渐有了红豆、火腿、香肠、蜜枣等配料，但是人们似乎更懂得吃，更懂得品！不少人还会惦念这端午粽里的家国情怀。

又到端午，粽子的清香飘荡在仲夏的花香里，像从心底涌出的清泉，流淌着浓浓的亲情。在这疫情静默的日子里，能够吃上香溢可口的粽子，闻着粽叶的清香，沉浸在几千年的人文情怀中，心里便绵绵滋生出对爱国诗人一份深沉的思念，一份遥远的回忆。不知道怎么了，我的心却无端涌起了莫名的感慨。我想，虽然汨罗江畔那个身着一袭长衣的爱国诗人的身影早已不见，但是多少年来，后人依然高歌吟唱他的《离骚》《天问》《九歌》，那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依然激励着一代又一代有志之士勇往前行。

小城春花烂漫，在这个端午佳节里遍插艾香，它民谣一般朴素的光芒，将我们的生命洗濯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