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桂兴

春暖花香，草长莺飞。漫步于江南的公园，园里林间，地上钻出了一簇簇绿绿的芽尖，叶儿嫩嫩的、薄薄的，那种拥挤的神态，仿佛要把公园里的石凳挤翻。树林间小鸟鸣翠，展翅伸腿，肆虐一冬的风寒终于远去。天上人间，花鸟同贺，仿佛是在一场春天的音乐会上竞相登台。与白云共舞的，还有那飞翔的风筝，孩子们的欢笑，大人们的轻松，通过颤动的风筝线飞抵云霄。

在中学读书时，老师曾带我们去乡村田野踏青。田埂上，青青豆荚香，株株菜花黄。我们在田地里疯跑打闹，身上尽是油菜花的点点花斑。选一块空阔的地方，各人抖开自备的风筝，有的像蝴蝶，有的像蜻蜓，有的像苍鹰，争奇斗艳，尽情展现春的容颜。老师让学生们一字排开，一声令下，一个个五颜六色的风筝直奔苍穹。那时候，我家穷，想买一个漂亮的风筝也是奢望。母亲帮我做了一个风筝。她用薄薄的竹篾子片扎成六角形，糊上白纸，贴上红色的剪纸，好似一枚枚窗花，捎上淳朴的乡情。下面系上三条略厚的长长的白纸带。这个别具一格的风筝，母亲称它为“草把鹞子”。带上母亲的期冀，我的风筝放得很远，飞得很高。那一次，我笑傲全班，争得第一。

还记得我居住的溱潼镇上有一位老人制作风筝独树一帜。他做的风筝是一条棕色的蜈蚣，收起时像一个压扁的灯笼，放开时有10多米长，风筝线粗而有韧性。春天时，他常在我们上学必经的大坝旁空地上放风筝。放学后，学生们就会站在大坝上看他放风筝，指指点点。远远望去，天空中仿佛有一条苍龙在盘旋。许多人久久不愿离去。如

今，老人已风烛残年，但他的风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当街上有人拿着风筝从拄着拐杖的他身旁走过时，他浑浊的眼里竟还会露出年少时的亮光。

我曾见过吴冠中先生的一幅画，又读过他写的文章，叫《又见风筝》。2003年的春天，吴冠中先生与老伴病愈初好，住在龙潭湖边的公园。每天他们携手漫步于龙潭湖畔，白发、红衣、手杖，让吴冠中先生不禁想起“满园春色宫墙柳”，以及陆游晚年的“沈园柳老不吹棉”，顿生沧桑之感。他在文中写道：“龙潭湖边，隔着时空回顾自己逝去的岁月，算来已入垂暮之年，犹如路边那些高大的杨树，树皮干裂皱褶，布满杂乱的疮疤和乌黑的洞……面对微红的天空，那是春天的微红，微红的天空上飞满各色鲜艳的风筝，老树年年看惯风筝的飞扬和跌落。”画家把黑白交错构成的悲怆画面，飘摇飞舞的彩点风筝作为老树的背景，创作了《又见风筝》这一不朽油画。

我想此时的吴冠中先生心中必是感慨万千。童年的风筝就像人生启航之初，纵使时光如水一般流逝，谁也无法挽留，但只要心中拥有春天、能够把握春天，当青春年华逝去的时候，也不会后悔，因为往昔的时光不曾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