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德贵
江南到底有多美?唐人司空图说“玉壶买春,赏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恐怕也不及一二。《江南物华录》中,江南的一草一木,都清俊如诗,读来甘之如饴。
所谓“物华”,是指江南的自然物产精华,也包含作者对江南的精致感受和一个江南人对“物华”的精致发现和独特表达。先说说分类上的用心吧!全书分两大类,一类,大地的馈赠,他取名“草木间·春”“草木间·夏”“草木间·秋”“草木间·冬”。另一类,水里的奉献,“水江湖”之“江湖里”“滩涂上”“大海中”。如此用心,结构严谨精致又创意十足,令人耳目一新。
作者寒石对莲似乎最是钟情,一连用了5个篇章来描写,因为作者说:生而为莲,是生之幸。还列举了植物之三类,一类供观赏,一类供应用(食用),另一类融观赏、应用于一身。莲属于第三种,所以寒石才煞费笔墨地写“莲叶之田田”“莲花之灼灼”,还有“夜行的藕”“青涩的莲子”。确实,人们赏莲,又食其实、其茎,乃至叶和花。莲悉数献出自己,纵使委身泥沼、污秽,那份清新、超脱之美,亦无愧人们内心那份景仰。
寒石观察事物角度之精妙与识解之新颖、独到,乃至哲理的提升,可谓别具匠心,在书中有普遍展现。譬如,他写春笋:“大地或许真有机关,那些春天的笋就是他的暗器。谁触碰了大地的机关?不是春风春雨,就是温煦的春光了。”他写藕:“藕是夜的潜行者,一生在水下淤泥里行走,锥形的藕尖如犁铧,掀开暗夜的被褥;一节节藕身像履带,走得坚实、稳当;或许,它更像一列夜行的火车……”他写菱:“一株菱在一个池塘旮旯安逸自在,或者一些沟汊田头自给自足,没人会感到意外。但如果造化弄人,让它遇着一片泥淖,一样长得热热闹闹、坦坦荡荡。”进而由菱及人,“世道江湖,貌似朴拙的老实人、老好人,必有独属自己的生存之道。不然,菱何以安放自己?”如新奇又富含寓意的文思喷发,又如除夕的焰火灿若繁星,令人拍案、叹服。
了然于心的事物通过寒石的妙手打磨,力道柔韧有劲,亲切、活泼、俏皮之中又不乏柔软和妥帖,似江南的气象。他凝望这些看似寻常之物,目光所至,心之所往,有时点到为止,有时一如与故友促膝长谈。通过这一篇篇美文编织起来的江南图景,在诗意的文辞、段落之余,还能听到类似于音乐的声音。
这样的“音乐”在书中不时显现。如《滩涂上的花朵》写的竟是泥螺,“泥螺并非不美好,但确实没美好到可以用花儿冠名。潮水退了,滩涂露出湿漉漉、丰腴的胸口,汪着水的泥沙呈波澜状蜿蜒。潮流把滩涂塑造成波澜的形状,走了,留诸多小生灵在这些定格的波澜里奔走、忙碌……它们不着痕迹地挪动,像一个个沉重的思想者。”文字收放自如。又如《鲌鱼在浪里飞》中:“一片貌似平静的水面,忽然间一些小鱼儿像雨滴一样密集地溅起来,带起一片水烟,伴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你还没明白咋回事,水面忽又平复如初。”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江南。寒石落笔很小,山阴道上,乱花也可入文;江湖滩涂,探寻牡蛎、蚶等之秘境;不读不知道,银鱼居然是水做的;俯首等潮,居然瞧见一尾潜在乡愁里的鱼。落笔越小,越能读出其中真意,颇能感受老百姓小日子的本真之美、人情之美,让人越读越想好好生活、细致体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