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

我的奶奶，是父亲的“晚娘”。自我出生起，就没见过我的亲奶奶。父亲的“晚娘”，是伴我一生“不是亲奶奶胜似亲奶奶”的好奶奶。而父亲和奶奶这个“晚娘”，相处得不是很和谐，父亲总有种似乎说不出的“难言之隐”。父亲大半辈子都在别的乡镇和城里工作，很少与奶奶见面，“母子”间的交流也较少。令人欣慰的是，奶奶临终前右手紧握的“秘密”，令父亲“沉默”了，萦绕大半辈子误解奶奶的心头之“结”，随着奶奶的离世而真相大白。至此之后，父亲再也没有说过奶奶的不是……

奶奶在世时，人长得漂亮，头发从来都是梳理得很整洁，衣着很干净。奶奶第一次婚姻没有子女，后来与爷爷重组家庭，也没有生个子女。爷爷是老党员，个头很高，但眼睛高度近视，据说有2000多度。爷爷当年喜爱看书读报，其阅读报刊的情形，至今我仍记忆犹新，纸张紧贴至鼻尖前……爷爷还总骑辆老掉牙的破自行车到镇上买菜或走亲访友；对面来人，由于高度近视，爷爷正常都是“视而不见”，直至对方一句“朱爹好”，爷爷从对方的声音中，总能分辨出是何许人也，马上高声回应“你好，你好”。奶奶一生和爷爷很好，将爷爷的生活起居照应得很妥帖。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奶奶与爷爷红过一次脸，更别说吵过一次架。

奶奶待我们孙辈很好。一年四季，奶奶家老古董似的瓶啊罐儿，盛放的都是糖果、炒熟的花生米、油炸的蚕豆瓣等，只要见到我们，常常就拧开瓶盖，让我们伸出小手，“倒”给我们吃。而父亲对奶奶这个“晚娘”，似乎很有“成见”，因为奶奶没有子女，加之爷爷又是离休干部……父亲就一直认为奶奶偷偷地拿钱照顾她的姨侄们……一辈子，父亲与奶奶“母子”相处的模式，虽从未吵过，但我们看得出来，父亲对奶奶就是“彬彬有礼”，就是把难以启齿的话一直闷在心里。奶奶有文化，是位明白人，当年我们很年幼，奶奶曾私下笑谈“我对人对天可表，人对我各出良心”，奶奶有憋屈，但很大度，就是一如既往对爷爷好。

奶奶先于爷爷过世。奶奶和爷爷一生就住在“草盖瓦封檐”冬暖夏凉的屋子里。奶奶离开人世的那天一大早，当家人发现时，她已在床上永远地“睡着”了。奶奶右手紧握着的是多张银行存款单，父亲顿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