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斯涵

当我回望2010年，我能看到许多事。比如飞速发展的城市建设，看到冬奥赛场上世界人民欢聚一堂，看到孩子们愈发熟练地利用网络学习和交流。但是，我不会看到一片下雪之后才能进入生活的广袤沙漠，也不会看到用羊粪灰烤出的金黄色的馕，更不会看到十来岁的孩子策马牧羊的景象。李娟的《冬牧场》，如同一道透明而厚重的屏障，使人隔开了世间繁华，远离了城市喧嚣，来到这片满是白雪与黄沙的阿勒泰牧场上。

为了记录哈萨克游牧民族冬季的生活，李娟跟随着居麻一家来到了位于古尔班通古特的冬季牧场。三个月里，李娟不仅是一个旁观者，她也作为家里的成员切实参与劳动。清晨帮忙把牛羊、骆驼放出去寻草吃草；傍晚牛羊回归时，要赶牛羊入圈。白天也不闲着，清理羊圈、背雪化水（当地没有自来水，只能背回雪块化成水使用），剩余的细碎时间用来绣花毡马饰等等。家里的男女主人就更加忙碌了，从放牧到做饭，整理居家一应吃穿用度，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与天寒地冻的自然环境，让牧民的身体透支严重。书中的居麻夫妻二人，已经把阿司匹林和止痛片“当饭吃”了五六年，这在城市的生活中是无法想象的。

然而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哈萨克的牧民依然年复一年地坚持游牧，或许这已经成了他们世代相传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相比于大都市的钢筋水泥和万家灯火，沙漠里的地窝子像是上世纪的住所。地窝子里没有大理石地面和水泥墙，冻得坚硬的羊粪是最好的建筑材料。一天只有一顿正餐能吃上热乎的饭，这一顿热饭必然是放牧人回来后大家一起吃的一顿饭，白天则是热茶泡着硬邦邦的馕凑合一下。但是正如李娟所说，艰苦的劳动过后，冻成冰渣的肉块吃起来也很香。又或者是她说的，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进食能带给人安慰。

有人说这本书适合夏天读，因为看着书里零下几十度的气温让人不寒而栗。我更倾向于它适合在冬天读，因为本书讲的就是冬牧场，在北风呼啸的冬季，能够离没有暖气的地窝子更近几分距离。牧民们并不是只有劳动，他们也有自己的娱乐。就拿书中的居麻一家来说，他们会反复阅读哈萨克文的报纸，手机虽然没有信号，却能用来放音乐，随着音乐歌舞则是游牧民族与生俱来的能力。李娟带了数码相机，空闲的时候给牧民们拍照，在定居点上学的孩子们更是新鲜事物的传播者……从这点滴的电子设备上，我们才能感受到游牧者们并没有完全脱离现代社会，他们如同站在了时间的尾巴上，被时间拖拽着，被现代化的洪流裹挟着前进。尽管走得慢些，却也一直在走。牧民们对定居点也是有爱有恨，就像青春期的少年，既向往大人的生活，也不想丢掉最初的感动和天真。

李娟说，《冬牧场》是一部陌生民族的生存景观图。在这一幅平均几平方公里才有一个人的画卷上，单调与寂寞拉长了白日天光，时间也被无限减慢。此书读罢，再看身边的一切，仿佛也能够稳住焦躁的脚步，随着岁月的水流静静向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