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苒

2022年1月29日，农历腊月二十七。

上午九点钟，随着拔河比赛开始的一声哨响，院里组织的迎新春文体活动正式拉开序幕。伴随着加油的喧闹声，我的手机突然响起，电话那头传来门卫的声音：“周法官，门外有一群当事人，来找你和徐冬冬……”

突如其来的电话迅速把我拉回“办案模式”：一群当事人？什么案件？来不及细想，我喊上同事就朝院门方向跑。

远远地，领头的两个当事人喊起来：“周法官！徐法官！谢谢你们，我们送锦旗来了！”他们一边喊一边把锦旗抖搂出来。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他们，心底也涌起一股暖流……

他们是我作为审判长审理的“中大系企业”破产案当事人。

中大集团是以汽车制造、汽车设备等为核心产业的大型民营股份制企业集团，中大商标系中国驰名商标，中大也曾是中国汽车和机械制造领域最具有影响力的品牌之一。近年来，受制造业下行压力不断加大、市场消费环境变化等因素影响，中大系七家企业于2012年开始陆续停产，随之而来的是诉讼集中爆发。截至2021年9月，累计负债10余亿元，普通债权人250余家，涉执行案件480余件，严重资不抵债。

在这起破产案件中，劳资矛盾尤为尖锐。七家企业拖欠974名职工工资、社保等各类债权数额高达6700万元，其中时间最久的已长达10年，严重危及这些职工及其家庭的基本生活。

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未遇到过。

“法官啊，企业破产了，我们可不能跟着一起‘破产’啊，我们还要过日子啊！”看着职工们焦灼无助的眼神，我寝食难安。

974名职工，6700万，企业已经严重资不抵债，钱从何来？

破产审判是个“技术活”，我首先想到的是从破产规则里找出路。法院在审理中发现，中大系七家关联企业在财产、人员、住所等方面高度混同，想把这974名职工甄别和分辨出是哪一家企业的已是非常困难，更不用说如何区分企业财产了。鉴于此，我们指导管理人提出申请并举行听证，裁定将七家关联企业实质合并破产，并对七家企业进行甄别，确定对其中一家具有品牌优势的企业进行“保壳重整”，对其余非核心资产快速出清。这样一来，破产财产的处置价值和效率得以大大提高，为职工“挤”出保命钱就有了希望。

破产审判也是个“耐心活”，法官的态度决定了案件的态势。在疑难复杂案件面前，法官可以选择“躺平”，机械办案；也可以选择“奋起”，能动作为。对法官来说，是态度上的不同，但对当事人来说，却可能影响他们一生。结合案件实际，我们通过“重整+清算”一体推进、引进优质项目托底、财产“打包”处理、引进第三方包销等方式，打出一套“组合拳”，累计盘活房产近80000平方米，土地300余亩，回收资金3.5亿元。在确保其他债权人能够获得超出原预期分配额度的情况下，有效钝化了他们与职工之间的受偿矛盾，使得职工工资、社保等能获得足额核算，及时、分批清偿974名职工债权5500万元。

破产审判更是个“政策活”，不能仅靠法院一家“单打独斗”。破产审判中，若想做到在坚持公平清偿的基础上充分保障职工权益，离不开相关政府部门的理解和支持。该案中，因破产企业长期拖欠职工社保金，导致滞纳金累计高达1200万元，这对职工债权的充分保障无异于雪上加霜。如果不缴，因税务收费系统必须同时缴纳欠费本金及滞纳金，即本金和滞纳金需要“捆绑”，故社保本金也无法缴纳。面对这个困局，法院充分利用府院协调联动平台，多次到社保、医疗、税务征管、税务技术服务等部门协商处理。最终，在多方努力下，顺利完成了社保本金缴费。至此，拖欠多年的职工社保终于再次续接，让他们在企业破产后能够老有所依。此外，我们还联合各部门精心制定了974名职工的稳定工作预案，实现了职工平稳安置。

那一刻，我如释重负，又收获满满：只要追寻着心中那一束光，就能走通公平正义之路。破产程序意味着债权“打折”受偿，但我始终坚持，践行能动司法，努力让破产企业职工债权不“打折”，是办理破产案件公平正义的底线。

虽比高飞雁，犹未及青云。回到院里，拔河比赛已经结束，可是，为破产企业职工争取权益的“拔河”，仍要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