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丹顶鹤
2023年03月26日

春耕号子

□夏牧

春雷惊百蛰,地暖草芽发。季节是只神奇的手,不动声色中唤来春风,唤醒生灵,一切都从漫长的冬眠中苏醒了,抽芽了,开花了,鲜活了!春光下的田野,弥漫着生长的欲望和勃勃生机。

风吹麦野,碧波流韵;菜花金黄,豆花溢香;野草叠翠,野蝶纷飞。远道而来的养蜂人踏青放蜂,花丛嗡嗡出甜蜜的韵味。迎着春光翻飞花丛的蝶恋蜂鸣,最为引人遥想神思,儿时的记忆抹不去。

眼下的乡野,除了蜂鸣蝶舞,绿曳春风,似乎一切归静了,其实不然。遥望远方,那飞鸟似的无人机,回旋在麦野青波之上,喷洒白色雾气,感到新奇。走近观看,那种田大户正拿着手机,遥控喷洒农药的无人机,防治麦苗病虫害。

再抵近不远处奔驰旷野的拖拉机,但见机后肥沃的泥土如龙卷蟒游,翻扭出条幅状的花瓣瓣,让春泥闪烁黑油油的亮色,实乃陶醉于心的诗情画意。看拖拉机突突,不仅想到儿时的春耕生产,想到父辈们执犁走耕,那一路的号子声,唤醒了沉睡的土地,唤醒了蛰地伏眠的百虫。侧耳谛听,那相伴草长莺飞的蛩蛩轻吟,仿佛赞美春天的交响曲。

儿时的春耕生产,是一种人欢雀跃的繁忙景象。一边是挑担施肥,引水育苗的男男女女,一路哼着古老单一的号子,释放春耕生产的快意;一边是牛走稻茬,翻耕冬眠的土地,牛倌的号子唱出回荡田野的悠扬。劳动的人们,或许谈不上快活不快活,但释放干活之力是无可置疑的。一代代的乡村人用辛勤的汗水浸润麦苗,用劳动的号子播种希望,孕育夏茂秋硕的希望!

老家在蟒蛇河与横塘河交界的园垛庄子东南角,门前是通往麦野的东西大马路。每当朝霞映红炊烟,便见扛锹挑担的男男女女、扛犁牵牛的牛倌汉子,络绎不绝地走出庄口走向东南。他们是下地忙活的乡亲们,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左邻右舍。虽说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来来去去,但春天的人们似乎更多一份劳动的激情和喜悦。因为生产队的老队长有句口头禅,春天不播种,秋天收啥子啊?父亲的说法是,生在农村不劳动,秋后绝收去喝西北风!乡村人就以这样朴实的话语,激发劳动激情,迎来麦野秧禾的青青旺长,迎来夏收秋获的一派丰硕。

我是相伴乡亲们朝出夕归成长的,也是吃着他们的劳动之获充实文化和知识的,我深知乡亲们爱土地爱得深沉,爱春耕的真挚,我也如他们一样爱土地爱稼穑,爱得深沉。尽管我的父母已驾鹤西去,但当春风吹故野,我还会走马田园看春发。我不故作矫情,但春天的乡野总让我生发激情,让我有遐想的冥思,有回望和写作的冲动。

由此想到那仅仅相隔百里之遥的西南一隅高邮,那是汪曾祺先生的水乡故里。先生生前曾说过,家乡就是块饱含水源的大海绵,有取之不尽的创作灵感和素材。先生作品确实大都取材于他儿时脚下的热土,充满泥土的芳香。家乡的河流总相通,文学人的情怀总相似。春天里走马乡野看春苗吐翠,秋风中听稻菽沙沙摩挲,不仅心生旷达之意,更多一份落笔写真的浓浓乡愁。

我在无人机的田埂上踱步,看机喷雾气颇有味儿。操作无人机的是位80后的年轻人,站在他旁边的是位六十多岁的老汉,年轻人的父亲,也是我庄上的发小“熙”。熙的父亲那时是位经验丰富的“老牛倌”,打起耕牛号子特别响特别亮,也特具悠扬的韵味。春天里我们放学后,就一边跟在熙父的犁铧后面拾翻上来的荸荠,一边听他打号子,听得心里暖暖的。我问熙还会哼号子吗?熙说咋不会?这刻到骨子里的东西永远忘不了。说着说着,他就情不自禁地哼上了,那“好来来……好来来……”的悠扬声,还真有儿时他父亲的那号子味!

晌午的春阳有了火辣辣的热度,晒得脸上发红光。告别熙和他儿子后我往回走,但思绪仍在熙父催牛号子的回望中。俯视脚下春野,聆听大地的澎湃,仿佛父辈们的身影依然在阡陌游走,远去的号子声依然在青碧麦野中回荡。春野,鲜活的生机令人惆怅令人亲;春耕的号子,令人怀想令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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